“妻妾成群”这四个字好像一道闪电，击中了作家苏童脑中那个含糊而跳动的创意。

  1989年春天的一个夜晚，26岁的苏童在茕居的阁楼上，开端了小说《妻妾成群》的创造。

  小说的进程反常顺畅，当年春天就已完成多半，同年末，正式排印。一经面世，即被公认为最精美的“新历史小说”之一。

  两年后，据此改编的电影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，一举拿下第48届威尼斯电影节银狮奖，引起不小颤动。

  深宅大院的昏暗蚕食，妻妾主仆的尔虞我诈，当家老爷的萧瑟疏远，种种冲击让颂莲逐步迷失，直至发疯。

  颂莲上大学一年后，家里茶厂关闭，父亲失望自杀，架着父亲冰凉的身体，颂莲没有哭，仅仅冷静地考虑今后该怎样活。

  她不在乎名分，只想保全金衣玉食的日子。她对继母说：“横竖我交给你卖了，就把我卖个好主吧。”

  正值花季的颂莲，就这样扔掉了对命运的掌控，把自己当作产品，去买卖富有无忧的日子。

  见过一次面后，颂莲嫁给了50岁、已经有三房太太的陈佐千，成为了他的四姨太。

  颂莲喜爱的长箫被陈佐千烧掉，颂莲伤心备至、暗斗反对，急得陈佐千急得差点给她下跪求饶；

  大太太命人在宅院里烧落叶，颂莲看不惯，公开在饭桌上和大太太顶嘴，让大太太下不来台；

  陈佐千五十岁寿宴，颂莲不管太太、丫鬟们三番两次约请，一直称病不到会，让陈佐千面子尽失。

  后来他见到颂莲就头疼，乃至讨厌地呵斥颂莲：“疼你还不如疼条狗。”颂莲觉察到史无前例的危机。

  飞浦和颂莲年纪相仿，性格相投。飞浦陪颂莲赏菊，教颂莲吹箫，遇事找颂莲参议，两人心意不言自明。

  颂莲生日当天，借着酒劲，她斗胆把自己细长姣好的双腿，靠紧了桌下飞浦那双扎实的腿。

  飞浦迷离了好久，终究仍是把腿缩了回去，他丢下一句：“不可，我怕”，便仓促离去。

  颂莲完全失望了，她清楚看到，在这牢笼一般的陈府里，自己的生命已然走向消灭。

  与其依靠别人，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；不如强壮自己，把命运之舵握在自己手中。

  大太太毓如表面上吃斋念佛、与世无争，却处处用正妻的身份镇压颂莲，给颂莲脸色。

  二太太卓云慈悲面孔蝎子心，她收购颂莲的贴身丫鬟雁儿，让雁儿监督颂莲、咒骂颂莲；

  三太太梅珊精美利己，颂莲新婚当夜，她佯装患病，将陈佐千从颂莲身边叫走，以发誓主权。

  偌大的陈府，颂莲找不到一个能够抱团取暖的人。陈佐千的萧瑟、飞浦的回绝，更让颂莲嗅到了逝世的气味。

  那是一个大雪天，梅珊穿戴一身貂皮大衣，容光焕发地出了门，留给颂莲一抹嫣然浅笑。

  而梅珊失德的头绪，正是颂莲被飞浦回绝的那天夜里，被醉酒的颂莲无意中泄露了出去。

  尔后，她常常单独绕着废井一圈一圈地转，嘴里不断念着“我不跳井，我不跳井。”

  她们像极了干枯的紫藤，一齐拴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，为了争夺阳光和泥土，在淡薄的空气中彼此绞杀。

  她们张狂地争夺陈佐千的爱，竭尽手法，彼此拉踩，只为在尔虞我诈的宅院里站稳脚跟。

  来陈府缺乏一年光景，颂莲就从一个芳华弥漫、心胸傲气的女大学生，变成一个精力紊乱、语无伦次的疯子。

  许多读者为颂莲的命运感到怅惘，乃至企图改写结局，为颂莲在陈府找出一条活路。

  一个人的认知里，藏着自己终身的命运。颂莲本是受过新思想的女大学生，但她脑中的封建思想却蒂固根深。

  未出嫁前，颂莲觉得，仰仗父亲日子就会好；嫁给陈佐千后，颂莲把争宠当作仅有的方针；

  她自嘲：“女性到底是个啥东西，像狗、像猫、像金鱼，什么都像，便是不像人。”

  她扔掉了女学生的纯真、狷介，染上了抽烟、喝酒等恶习，还把一切心思都用在争宠、讨好上。

  对自我的扔掉，被陈佐千嫌弃，颂莲心里压抑而苦楚。无处宣泄的她，只好把怨气倾泻到陈府下人身上。

  随身携带的长箫丢了，颂莲认定是雁儿偷了。她对着雁儿的箱子一顿脚踩斧劈，捉住雁儿的头往墙上撞。

  发现画有自己的草纸被雁儿泡在马桶里，颂莲指令：要么吃进去，要么卷铺盖滚。

  雁儿一边吃，一边宣布撕心裂肺的干呕。颂莲冷冷地看着，反胃得凶猛，她骂了声“”，便讨厌地脱离。

  次日，雁儿病重，不久便离世。全府的人都在谈论“四太太看不出来比谁都阴损。”颂莲完全堕入孤立无助的绝地，陈府无人再介意她半分。

  认知的巨大匮乏，导致了观念的无比狭窄；观念的无比狭窄，导致了举动的故步自封。

  唯有不断修行，激起认知觉悟，打破认知障碍，才干跳出思想牢笼，走出命运窘境。

  陈府的女性是苦楚的，她们在深宅大院里惊骇地活着，不知道谁会飞上枝头，谁又会下跌深渊。

  她们每个人心中都有放不下的执念，填不平的欲壑，挥不去的暗影，不可告人的溃烂蜕化，退无可退的有心无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