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红:我最大的痛苦和不幸因为我是个女人

发布日期:2023-12-30    作者:乐鱼综合体育平台

  20世纪女作家的一个最大的特点便是“逃离”。逃离原生家庭,追逐寻找自我的人格尊严和道德权利,但正如鲁迅先生曾经指出的那样,娜拉出走之后会怎样呢?无非是堕落和回来两条路,因为横亘在民国女作家面前最大的经济问题,并不能靠着一腔热血和文学才能就能解决的,她们甚至不具备基本生活自立的条件,但即便如此,她们依然选择了逃离,这里逃离得最惨烈的,自然是萧红无疑。

  萧红的逃离,首先是由反抗封建父权家长制开始,而反抗父亲,又以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开始。在萧红的记忆中,亲人总是缺乏温情的。祖母冷漠而凶狠,呵斥与谩骂充斥着她的耳膜。接着是父亲,父亲更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权威和主宰,家里所有人都怕他,包括他新娶的女人,萧红的继母也怕他,但继母并没有因她是同样受压迫的女人就特别关照萧红,她给予萧红的同样的是排斥和冷淡。

  萧红是有反抗精神的,正是这反抗精神促使了她一次又一次的逃离与抗争。她第一次的决绝反抗就是逃婚。当时她的父亲给她订了一门亲事,对象是呼兰地主汪廷兰的儿子汪恩甲。其实萧红并没有一开始就拒绝汪恩甲,相反,两人最初还是是时常通信的,但在信件中,汪恩甲逐渐暴露了他富家子弟的没落气息,还暴露了他抽的陋习。萧红便日益不满,她对父亲说想要退婚去北平念书,遭到父亲的拒绝,此时最疼爱她的祖父也已经去世,萧红苦闷万分,就逃到了当时在北平念书的表哥陆振舜处。

  陆振舜早有家室,他们的事在当时引起了轩然,并令她的家人受到牵连:她父亲时任省教育厅秘书,因此事被撤职,弟弟被迫转学,汪家也退了婚。而她自己,也没能和陆振舜走下去——1931初,陆振舜抵挡不住来自家庭的压力,回到了哈尔滨,而萧红也在回家后被变相地软禁在了福昌号屯这个偏僻的小镇上,十个月后,萧红才艰难地从这个镇上逃离,来到哈尔滨。

  十个月后,萧红从福昌号屯逃出,来到哈尔滨流浪,在饥饿、孤独的痛苦之中,从来就没对逃离家庭的后悔。她的弟弟曾劝她回家,并且问萧红需不需要钱,萧红骄傲地回答,不需要——其实她是真的不需要吗?彼时的她,早已弹尽粮绝,她之所以拒绝弟弟的救济,是不想和家庭有任何金钱的牵扯,要划清与父亲的界限。

  只是,萧红不愿意接受父亲的钱,却还是去找了她的前未婚夫汪恩甲,汪恩甲收留了她,可是汪家却不待见她,两人只好住进了哈尔滨东兴顺旅馆,萧红这时再不能嫌弃汪恩甲抽大烟了——大概此时的她已然能够明白鲁迅先生所说的那句话吧:“梦是好的,否则,钱是要紧的。”

  在汪恩甲已经入不敷出的时候,萧红怀孕了,汪恩甲回家求救,结果被家里扣住,萧红找上门去,又被汪恩甲的哥哥怒斥,萧红愤而上法院提告汪恩甲的哥哥代弟休妻,不成想上庭的时候,汪恩甲却向法官表示,他确实打算离婚,于是法院判决他们离婚,萧红怒而出走,汪恩甲追上来道歉解释,两人又和好了。

  这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一件事,其实很好理解,萧红需要钱,汪恩甲也需要,萧红向汪恩甲低头,汪恩甲也需要向家庭低头——到了1932年,汪恩甲已经在旅馆里欠了四百多元,他回家取钱,却从此一去杳无音讯。

  很多人说,汪恩甲是抛弃了怀孕的萧红,但笔者却认为这值得商榷,因为当时兵荒马乱,汪恩甲一去不至于全无消息,他有很大的可能性丧生在乱兵之中——只是无论是何种原因,萧红失去了依靠,毫无进项,旅馆老板已经准备把她卖到妓院抵债,在这种情形之下,她遇到了萧军。

  许多人把这二人的相遇描绘成一个英雄救美的美好传说,但事实果真如此吗?想一想,但是的萧红,因怀孕而臃肿的身躯,潦倒的衣着,都缺乏女性的魅力,如何能让萧军一见钟情呢?让萧军感到要“不顾一切牺牲和代价,拯救这颗美丽灵魂”的,是萧红的一首诗:

  这首诗激起了性格豪爽又侠义的萧军的英雄情结,激发了他的拯救者精神,但这种精神无疑是居高临下的,萧军的爱是无所顾忌的,是率性而不顾一切的,而萧红则是呵护和珍惜的,这爱情的开端就是不平等的,萧军认为我在拯救你,而萧红也觉得自身被拯救了——但萧红同样是叛逆的,她过去的逃离已经说明了一切,因此他们之间的情感危机越来越深,过去的英雄现在变成了不堪的男权主义,萧军脾气粗暴,对妻子的不屑,让萧红感到难以忍受,并且让她联想到她的父亲,萧军也说,他爱她,但是她不是一个妻子,尤其不是他的妻子。

  两人在穷困潦倒时还可以相守,到了声名鹊起、约稿不断,终于能不为生活担心的时候,情感的摩擦反倒终于全方面爆发了,萧军不但对她态度粗暴,还多次不忠,这让萧红无比痛苦,1936年7月,两人终于决定分开了。

  与萧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,端木蕻良是一个很有依赖性的人,他柔弱而有艺术家的气质,当二萧的感情陷入困顿时,端木曾经给予过萧红安慰,这让萧红很感激——1938年,萧红怀着萧军的孩子,嫁给了端木蕻良。这让两人的朋友都感到惊诧,二萧共同的朋友讶异于端木的散漫和洋派,端木的朋友则好奇他娶了一个憔悴的孕妇。

  这段婚姻里,萧红果然像老朋友们预料的那样,她变成了照顾人的一方,端木的自我与软弱让萧红对这段婚姻也越发摇摆,何况到了1941年,萧红的肺结核已经很严重,卧床半年了。只要端木蕻良几天不出现在她的身边,她就会感觉自己已经被抛弃了,直到端木回来,她才会稍微平静一些。

  在病榻上,她又抓住了另一个人——骆宾基。骆宾基是她弟弟的朋友,当时大战爆发,骆宾基护送萧红进入思豪大酒店五楼后,端木蕻良消失不见,萧红请求骆宾基将她送到许广平那里,骆宾基无奈地放弃了抢救自己手稿的想法,留下来照顾萧红,一直到萧红去世。

  根据骆宾基自己的日记记载,当时他是感到萧红对他而言是个负累。可是日后葛浩文《萧红评传》中却说,在萧红去世之后,端木蕻良和骆宾基前往桂林同在孙陵那里谋差使,两人因为打架被劝退了。打架的起因就是骆宾基拿出了萧红的遗信,遗信中大骂端木蕻良,还说她的作品版权里没有端木蕻良的份,端木蕻良十分生气,两人不但打了起来,日后还一起去上海杂志公司分公司理论,结果是骆宾基胜诉。骆宾基还透露说,他获得了萧红的爱,准备两人病好了就结婚——但葛浩文的这一说法,遭到骆宾基的部分否认。

  萧红在临死前,对骆宾基说了一段话,也许这就是她对自己这些爱情的定论吧:“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却是因为我是个女人。”

  在萧红的一生中,给予她全然只有温暖的三个人都与爱情无涉:一是她的祖父。假如没有祖父,那她连学都上不了,她曾说,有祖父就够了,还怕什么呢?第二是鲁迅先生。鲁迅说萧红一直孩子气不改,确实鲁迅先生是把萧红当做孩子一样的,萧红在鲁迅先生面前,也像个孩子一样依赖鲁迅先生;第三便是柳亚子先生,在萧红生命的最后一刻,他们偶然相识,并且一见如故。当时病弱的萧红处在人生的孤独与无奈之中,柳亚子经常去看望萧红,陪她聊天,有时还带些花来,给病中的萧红无数的温暖。

  可以说,在中国现代的女性作家当中,能够写好乡村题材的女性是寥寥无几,很多人尽管出身乡村,但自对城市的灯红酒绿十分向往,她们爱将目光投向城市的浮华喧嚣,对乡村生活则不屑一顾,甚至害怕别人这里认出她们的本来面目,她们努力将自己打扮成天然的城市人,萧红则是这些女作家中的一个例外。她没那个时代小资女人的做作与孤高,也不盲目自恋,她的文字总是虔诚和质朴的,她的所有的痛苦的遭遇没有让她成为一个虚假矫情的作家,而是让她成为了一个天然对底层人民抱有同情的作家,她的朴素与真诚就是她时隔多年仍能打动我们的原因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加多